第十一章(第16/17页)

“啊,不,我们心心相印。”

“如果不能肌肤相亲的话。”

“你会不会觉得,如果我们早几年相遇—不行,当然不行,那太傻了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你会像西尔维亚一样。”

“对。”

“你会限定我的份额,投入《莉莉丝》之后剩下的才给我?”

“对。”

“这一切假设真是蠢到家了,为什么我们要纠结下去,简娜?”—听起来不可思议。

理查德两天之内就要走。昨晚我们本来计划好一起过的,我们的最后一个夜晚了,但就在我出发要去见他的时候,医院打电话来说安妮病危,他们之所以通知我,是因为他们以为她妹妹无法联系上吧。情况好像是她心脏病发作了。我坐下陪她,握住她的一只手。她安安静静地躺着,上身略微抬高,呆呆看着天花板和围住病床的帘子。在我眼里,这个心平气和又讲道理的老妇人显得很陌生,我们难得赶上机会看到这样的安妮,这样招人喜欢甚至是让人爱的安妮。我想不到她快不行了。在亮橘黄色的围帘之外,病房里唯有沉默—另外三个女人都病得很重。也有不少噪声,从走廊尽头护士值班台那里传来的谈笑。安妮没精打采地问:“都什么在吵呀?”看得出来,她在努力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:她在哪里,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,那些欢声笑语都有什么含义。过了一会儿,她说:“为什么我们在这儿呀?”她伸出我没握住的那只手,试图要扯开帘子。

“这个房间好小。”她评论道。

我说:“安妮,这里是医院。”

“是吗?”

过了一会儿,她闭上了双眼。她呼吸很浅,断断续续的。我还是坐着,想理查德可能已经到了酒吧,他等啊等,直到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才回家去。

安妮在子夜以后的某个时刻去世了。她只是停止了呼吸。我想,不,这怎么可能呢!她已经从白天到黑夜,呼吸了那么多年,突然间,没有任何理由,呼吸就停止了。

等我回到空荡荡的公寓,看看公寓那么干净,那么整洁,我想,多奇怪啊,凯特会走,安妮会过世,突然间我自由了,可以随心所欲了!可是理查德也不会在了,所以无所谓了。当然,还有凯瑟琳在。

好了,简,就这样了!

我一整天都和理查德在一起。一整天都很不好受。我们走啊走,从南走到北,又绕了一圈回到原点,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,走遍了伦敦。我们也在酒吧歇歇脚,但无法久留,因为我们按捺不住,总想到外面去。走啊,走啊。有时我们一同站在树叶日渐凋零的树下,黄叶飘然而落,就那么一两片,漂漂亮亮地预示前景,带头先行。理查德伸手接住一片叶子,塞进钱包,和我那张小照片放在一起。我从人行道上捡起一片艳黄的叶子,宛如一片切开的柠檬那般脉络清晰、轮廓分明,我将它放进了手提包。

天空蓝得让人颤抖,鸭蛋青的颜色,万里无云。

在西奥博尔德路上,他对我说:“你要拿凯瑟琳怎么办呢?你什么感觉呢?”

“感觉,”我说,“我也想知道我会有什么感觉,比方说一年时间吧,我会喜欢她吗?会疼爱她吗?会对她感到无能为力而郁闷,就像对凯特那样?我会欣赏她吗?或许我会爱她,因为她是你女儿。甚至可能没别的原因,爱的就是她本人,怎么不会呢?你想想生活还有多少小惊喜没挖掘出来。是的,我可以想象。我会说,理查德呀?哦,是啊,理查德。嗯,他是她的父亲,对吧?”

刚走过富勒姆路的高尚区,我停在一幢房子前面说:“乔伊丝以前就住在这里。这是她家的房子。你知道的吧—乔伊丝?我的朋友,我跟你说起过她的。多年的老朋友。而现在,我并不知道她的状况,所以过去的那一切可能就从没发生过!”

我们又一次走到了摄政公园边。我们进入公园,坐在长凳上,长凳似乎在摇晃倾斜,因为我们已经停住快速行走的势头了。脚下的土地感觉不太稳,我们看着日渐枯萎的玫瑰在午后阳光中燃烧闪烁。

理查德的脸上和眼睛里都流露出泛着寒意的痛苦,那种痛苦我曾在乔伊丝身上看到过,在她非常不开心的时候;我知道他在我身上同样也看到了,我都能感觉到自己被冷酷无情的火焰所吞噬,使得我内心颤抖不已。

“你是个非常坚强的女人,”他说,“你肯定会活到九十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