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章 何方道友在此渡劫(第3/4页)
而汪志伟当晚接受检测的结果,哪怕在陆地上都已达到醉驾标准。
赵川后来追查酒的来源,让陆菲带人检查他的住舱,找到了一箱喝了一大半的饮料,全都是开封过的,内容物换成了白酒。
据汪志伟交代,这箱“饮料”是华曦轮离泊新加坡之前,他托人“送船”的。
到了这个时候,他因为空岗和酗酒这两项严重违纪,被开除下船已经毫无疑问了,却又一次试图拉陆菲下水,说检查“送船”物品是否违规是大副的责任,既然她没检查出来,要罚一起罚,如果不处罚她,那他也不应该算违纪。
所幸当时所有记录都在,舷梯口登记的送船物品当中根本没有这一箱“饮料”的存在,他拉下水的只是当时的值班水手,他用二副的身份跳过了登记和检查,直接领走了自己的包裹。
从非洲到欧洲的最后几天,船上一直在处理这件事。调查结束,报告到公司海务部,汪志伟被当即解除了职务,估计还会被吊销船员适任证。他会在华曦轮到达鹿特丹之后下船,另有一名二副从新加坡飞过来顶替他的岗位。
在那几天当中,船上二副的班由大副、三副和船长临时分担。
陆菲替的时间最多,对这件事也最感慨。
不光因为汪志伟,还因为于凯。
于凯也是由于差不多的原因下船的,那是他做上二副之后的第四年,正在跟老婆闹离婚。
他后来跟陆菲说,自己偷偷喝酒是因为严重的失眠,每天的时间被分割成四小时四小时的碎片,有时候还得一天天地拨钟,他在应该睡的时候永远睡不着,应该醒的时候醒不过来。
陆菲有点想去找汪志伟聊聊,比如告诉他,就算受处分上了岸,不能再在船上工作了,也没什么的。这份工作并不适合所有人,上岸反倒会让生活变得更好一点,就像于凯,现在开着个酒吧,跟孩子在一起……
但她实在不善于进行这种对话,更何况还是对汪志伟这么个人。那几天,他一直把自己锁在住舱里。听送饭的水手说,仍旧一身酒气,估计索性放开喝了。
就这样,船终于到了鹿特丹。陆菲只觉得华曦轮命运多舛,她又一次想到那个黑色幽默,何方道友在此渡劫?等她回到上海,一定要去天后宫找陆无涯给她算算。
然而,她没料到的是,这劫还没渡完。
在港口等待靠泊的时候,她再次收到王秀园发来的消息,这次除了几条六十秒以上的语音,还有一张照片。
她本以为是什么相亲男嘉宾的定妆照,点开看却是一张中国银行的汇款单,看起来很旧了,边沿泛黄,上面霉迹点点。
汇款方的名字是LU Guang Ming,下面打印着一个阿姆斯特丹的地址,以及一个荷兰合作银行的账号。
还有汇款用途那一栏写着,Child support,子女抚养费。
她默默看着,脑子转得奇慢,像是想起了什么,又好像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。
她点了王秀园的语音播放,几条顺序颠倒,意思不明不白,中间隔着稀里呼噜的哭泣和擤鼻涕的声音:
“你别不相信,你自己看看日期。他那时候非让我给你开个账户,才肯把钱汇过来。你晓得吗?九几年给小孩开账户多少麻烦。其实根本没几个钱,汇了几年,又不汇了,还不是我辛辛苦苦养大你?”
“你小时候我怕你伤心,一直没有告诉你。但后来我是跟你讲过的呀,讲了不止一两遍了,你怎么还在采访上那么说?好像只有你那个死人爷老头子宝贝你,我这个亲娘哪里对不起你了?陆菲,你真的叫我寒心。”
“我知道你怪我,一直都怪我,怪我不管你。但你想想你自己,你真的要我管吗?你不知道跟你说句话有多难,你这个人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,电话不接,信息不回。你要人家喜欢你,爱你,怎么不想想自己什么样子?反正你看见了赶紧回我一条,我也只是担心你……”
陆菲听着,没怎么听懂,又把几条语音一一转成文字,仍旧没能完全理解。
她只是想起自己在那次采访中说过的话——
我父亲是国际海员。他在海上遇到风暴,上甲板进行加固作业的时候失踪了,当时我还很小。
继而又想起自己小时候母亲的样子——
当时的王秀园年轻漂亮,烫头,化妆,穿九几年流行的那种黑丝套装,有时候对她说,你爸出海去了。有时候又说,那个死人死在外面了。
细节和场景俱在,简直历历在目,其中的表述却又有些自相矛盾的地方。
但是当然,后者可能只是一种诅咒的说法。现在的她作为一个成年人,应该能够理解语言背后的意思,他只是不要她们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