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(第2/3页)

楚常欢眨了眨眼,未予回应。

老管事对他的反应习以为常,转而又派了几名小厮进来守夜。

翌日巳时,起灵发丧。

顾明鹤膝下无子,顶灵一事便由隔房的子侄来代替完成。

“哗啦——”

起灵的瓦盆应声碎裂,孝子头顶铭笙,持幡引路,几名道士一扬拂尘,扯开嗓子喊齐声道:“吾奉太上老君,急急如律令!门神门神,大显威灵!吾今借路,遣发丧行!”

起棺诀一出,披麻戴孝的仆从和侍婢们纷纷掩面痛哭。

“大道开丈二,小道开八尺。”

“人要魂走,丧要正行!”

“此丧非凡丧,化作熬鱼吞屙藏!”

楚常欢捧着一瓮纸钱浑浑噩噩地撒,绯红的指甲在一众素白孝服里显得格外瞩目。

道士仍在唱诀,哭丧声愈来愈烈,围在侯府外的百姓也不禁抬袖,为这位英勇就义的忠臣良将落泪。

可就在此时,拥挤的人群里忽然传出一声厉喝:“梁王传旨,闲人退避!”

棺椁还未抬出府门,老管事闻言当即挥手叫停了众人。

梁誉领着一支精兵迈上石阶,老管事快步迎了出去,揖礼道:“草民见过王爷。”

梁誉在门口止步,他身后那群带刀的精兵却冲进了侯府,将送葬之人团团围住。

哭嚎声骤然停歇,众人惊疑未定地后退了两步。

老管事好脾气地问道:“王爷这是何意?”

嘉义侯和梁王政见相左,不睦已久。老管事心里非常清楚,这位异姓王此行绝非吊唁,遂不敢大意。

梁誉的视线轻飘飘掠过他,凝在了楚常欢身上。

楚常欢本就生得唇红齿白,此刻怀抱瓦瓮、身披白孝,眼角又噙着泪,道一句“楚楚可怜”并不为过。

须臾,梁誉收回目光,展开手中的明黄绢帛,沉声道:“圣上有旨——”

此言一出,众人纷纷俯首跪地。

“顾明鹤私交敌国,至邺军溃败,罪不容赦。今传朕意,褫夺顾明鹤侯爵之位,丧葬从简,不得兴王侯之仪。”

老管事愕然抬头:“什么?!”

霎时间,人声沸涌,议论不绝——

“私交敌国?怎么可能!侯爷赤胆忠心,断不会做出这种事!”

“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?”

“诬陷,绝对是诬陷!”

“侯爷为国捐躯,尸骨未寒,陛下怎可轻信小人谗言!陛下明鉴呐!”

顾家隔房的几位家主也纷纷出声辩驳,为顾明鹤鸣冤。

“梁王——”老管事徐徐起身,不卑不亢地说,“您与侯爷虽有过节,但今日是侯爷出殡的日子,还请梁王殿下让一条路,莫要和一个死人计较。”

无人不知嘉义侯忠勇,临到头来却落了个叛国的罪名,这其中种种,想来与梁誉是脱不了干系的。老管事虽未把话挑明,却也有设言托意、咏桑寓柳之势。

“这可是圣上的旨意,你在怀疑什么?”梁誉将圣旨扔进老管事怀里,回击了他的冷嘲热讽。不多时,又将目光落在楚常欢身上,冷声道,“叛国之罪,不可估恕。依照圣令,凡侯府家眷仆从者,皆入死牢。”

老管事看完圣旨脸色骤变,一改方才的谦恭与隐忍,破口大骂道:“梁誉!你这个卑鄙小人,定是你从中作梗构陷侯爷!我要面圣,为侯爷申冤!”

梁誉丝毫不理会他的疯癫,当即着人把他拖离此处,而后对院中的侍卫道:“即刻查抄嘉义侯府,顾家一应人等全部送往皇城司。”

皇城司是何种地方自不必说,那儿的刑狱令人闻风丧胆,凡入内者,绝无生还的可能。

顷刻间,前院再度响起震耳欲聋的哭嚎声。

半数侍卫有序地分散至各处院落,余者则负责羁押侯府的家眷仆从。

原本训练有素的家仆们此刻都慌了神,有人跪地求饶,有人试图反抗,也有人畏惧皇城司那等人间炼狱,毅然决然撞在侍卫的刀刃上自尽了。

一直未吭声的楚常欢忽然扔掉瓦瓮朝门口跑来,侍卫拔出佩刀试图阻拦,却被梁誉一个眼神喝退了。

楚常欢道:“下官斗胆一问,王爷既非刑部之人,也不是大理寺的官吏,圣上为何派您宣旨?还有,朝廷说我夫君通敌叛国,可有罪证?”见梁誉不答,他继续说道,“事关我夫君的清誉,还请王爷告知。”

“我夫君”这几个字着实刺耳,梁誉冷冷地道:“都这个时候了,你还有心思关心顾明鹤的清誉?”

楚常欢的反应微有些迟钝,过了好几息才开口,仍重复着方才的话:“还请王爷告知。”

梁誉沉声道:“若无证据,岂能轻易定罪。”

楚常欢追问:“罪证在哪儿?能否容我一观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