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章 疯女人 我买了个疯女人,我得自行接回……

赵河明手边的票拟上, 落上一片凛冽的寒光。

他抬头见窗外亮得刺眼,知是梁京下雪了。

门外脚步声踩着雪地,沉闷而有序, 赵河明站起身, 行至门边。见门外的游廊下面, 韩渐支撑着宋饮冰跪候在雪地里。二人身后,科道官员成列而跪。

是时,杨照月一声尖细的唱喝, 划破游廊上的天空。

众人伏地,赵河明也在门后跪下。

奉明帝行过游廊, 步入文渊阁明间。

明间内炭火早已烧暖,奉明帝去了大氅,正位落座。

“宋……”

杨照月见皇帝仍未把宋饮冰的名字记清, 忙轻声提醒道:“哦,刑部司狱官,宋饮冰。”

奉明帝抬手:“搀进来吧。外头冷。”

杨照月躬身应“是。”

又听奉明帝道:“给众卿设坐, 今日不在御门, 你们司礼监也别问规矩。”

数十把红木圈椅在殿内摆开, 众官皆谢恩落坐,唯有宋饮冰仍跪于殿中。

韩渐在旁道:“宋司狱,不可辜负圣恩啊。”

宋饮冰撑扶着地面,室内虽暖,他却额上冷汗直冒。

奉明帝道:“算了,朕知道你身上还有伤, 坐不得,朕……”

“是臣有罪,不敢受君恩。”

奉明帝冷冷地笑了一声, 低头凝视宋饮冰:“朕不觉得你有罪,相反,你说得对,天机寺的那场火,的确不是他刘氏女燃的。她背后,是你们刑部发了疯的首官,是朕的辅臣,是你们言官盛赞的百官之伞!他焚享祭六牢的国寺,他就该死,该即刻千刀万剐!”

宋饮冰重叩,韩渐也随之伏地。

二人耳边几乎同时响起玉霖的话:“你们跪在殿前,声泪俱下,说出那句:‘求陛下救百官之伞,求陛下救赵河明性命’。”

至此二人皆微侧面,目光轻撞。

宋饮冰先声道:“臣请陛下,救刑书性命——”

韩渐闻声,亦叩首续喊:“请陛下,救赵辅臣性命——”

这二声后,殿内众官皆离坐跪下,齐声恳求:“请陛下,救命赵辅臣性命——”

游廊对面的门后,仍然跪在地上的赵河明听到了众官的声音。

他们替他赵河明向奉明帝求的,不是“赦免”,也不是“彻查”,而是一个“救”字。

赵河明不禁想,起过去师生对坐,清谈闲话时,玉霖常与宋饮冰等人辩论“情理”。

她常说:“法司之务,无外乎这两个字。‘法理’是用来束缚堂下所跪之人,至于“人情”字,则是堂上人的美名。

“跪堂下的想求生,坐堂上的想求名。”

好透彻地一句话,可惜宋饮冰不甚认同,说怎可将执法者的“仁善”,扭曲成“求名”。

玉霖不会和宋饮冰争论,甚至愿意对着宋饮冰认错。

如今,这一声“救”字从宋饮冰口中说出,赵河明听到的却是玉霖的声音。

她教宋饮冰与科道官,向大梁一朝最高贵的堂上人为,他这个堂下人讨来恩情,与此同时,赠堂上人一道珍贵的“美名。”

说到底,她还是赵门之中最圆滑,最清透的学生。

披官服时,情理皆通。

她真的很适合做一个司法官。

赵河明心下怅然。

隔窗望着白雪簌簌,心中倒是希求,日后若有时机,能得一席之地,让玉霖与宋饮冰,这两个昔日同门,在他面前,再辩一场。

奉明帝靠向椅背,居高临下地所跪众官,朗笑出声。

“朕怎么救他啊,啊?你们都清楚,天机寺不仅是一座香火大寺,那也是我大梁的祭台,就这么烧尽了,朕救了他赵河明,朕总要给,天下一个交代吧。怎么给啊,你们说说,怎么给?”

殿外大雪无尽,众官伏地无声。

奉明帝却一点也没有因此生气,他喝了一口滚茶,声调明显松快下来。

“怎么不敢说了?”

他说着,放下茶盏,起身走到众官之间,一面走,一面道:“朕替你们说,到头来,你们这些做臣子的,还是要把朕交代出去。”

此话说完,他已走到了宋饮冰的身边,声音逼至宋饮冰的头顶的,“钦天监怎么说的来着,哦……天火示警,朕全是罪过。”

宋饮冰喉头一松,半口浊气吐出,奉明帝却又转向了韩渐,“你们怎么说的来着,哦……朕要下诏罪己。”

韩渐手指在地上轻握,奉明帝已行至殿心。

他扫看众官,仰头笑道:“行啊,要朕救赵河明,朕也只有认了他钦天监的‘天火示警’,遵从你们下诏罪己,但……”

他赫然顿住,再开口时,声音陡高:“但朕想问你们一句,朕到底何罪之有!”

宋饮冰忙应声道:“陛下无罪啊……”

奉明帝厉声道:“那你们一日一日千字万言,摆上朕御案的是什么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