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0章 回头路 文官就是矫情。(第2/3页)
张药颅内如有火焚,此间却无空搜刮他内心那点可怜的文墨,想他如果朝她骂上一句“蠢货”,她会不会气得急火攻心,抑或,对着他哭?
“主家。”
行,她倒是没哭,反而说了一句:“对不起。”
又是这一句,又是这种放低姿态换称谓。换言之,就是要捏死他张药。
张药暗地自骂一声:“蠢货。”
随后狠掐了自己一把,逼颅中怒火自灭,随手扔刀,徒手剥开玉霖肩上衣料,裸露的血肉已经发黑,但毒尚在浅表。
他又抓过玉霖的手,手背血管破断,毒侵入体,远比肩上更深。
不知道是什么毒,求医显然已经来不及了。
“坐好……”
张药尽力压住自己的声音,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要那么像在骂人。
“听我说,你不要怕……”
他反手摘下头上束发的发带,拧过玉霖手臂,狠力勒紧。
那力道真是大的出奇,玉霖只觉自己的手臂几乎要被张药绞断了,忍不住轻叫了一声。
“不要动。”
“行……”
“不要说话,克制你吐纳。”
玉霖眼见手臂上青黑色的发带越绞越紧,颤声道:“张药……”
“闭嘴。”
情绪压制之后,他迅速又恢复了那张丧脸,然脖颈却无比僵硬,两条人迎脉(颈部动脉)突鼓在玉霖眼前。
他没有再给玉霖说话的机会,勒死她的手臂后,侧脸冷呵道:“把那个人给我带过来。”
掷镖者双手受绞,被推至张药面前。
张药站起身,径直疾步迎了上去,一面走一面解下腰间马鞭,至人面前,反手就是一记狠劈。
玉霖只听场中赫然一声炸响灌入她的耳中,掩周遭物声,几乎令她失聪。
受鞭的人连惨叫都没有,浑身顿时绷直,须臾之后,身如抽魂取魄,力气尽撤,只剩下皮肉痉挛,骨骼关节乱差不止。
场中唯余张药的声音。
“解药。”
玉霖此生没有进过诏狱,诏狱之囚,死者又十之八九。
炼狱之下超生者了了。
遂张药虽“酷吏”之名在外,但对众人而言,多是官场与市井的传言,他是怎么刑讯囚犯的,又是如何撬口逼供的,并没有人真正知道。
今日这当街一鞭,炸地尘于城门前,如泼出一瓢锻铁滚水,灼烧诸公背脊。
刑部两堂官,一人腿颤一人肩抖,连带差役和兵马司众卫都引颈吞涎,推己及人,难免物伤其类。
“张药啊……”
李寒舟回头,见玉霖抓住了他的胳膊,正试图站起来。
可他还不及询问玉霖要干什么,只听一句:“我问你,解药在什么地方?”传来,声虽不大,却盖住当场所有人声。
掷镖者从痉挛中勉强缓过劲儿来,暂时稳住身型,对着张药惨笑一声。
行灭口之举者,本就是死士,退路全无,他深知,自己不可能熬得过这个北镇抚司指挥使的手段,眼前最好的路,也就剩条死路。
于是,侧头冲张药惨然一笑,上下牙齿正欲龃龉,谁曾想,那根将才鞭在他身上的马鞭,猛地撬开了他的牙关,张药闪至他背后,猛得合拢鞭梢与鞭柄,绞至他后脑,逼得他咬着鞭身,猛地扬高了头。
“自戕?想都不要想。我手上的人,生死都由我。”
他说完,单手拔出一把短匕,一举生生切入掷镖者的肩胛骨,随之反向一挑。
无血溅出,但那掷镖者却已痛得睚眦欲裂,浑身拼命地挣扎。
“解药。”
张药还是那两个字。
此时他闻着熟悉的血腥味,利落而冷静地做着他最厌恶透顶的一件事,但厌恶之余,又有些庆幸。时至今日,他的确有这个自信——不会有人抗得住他的手段,痛到极处伦理纲常飞灰烟灭,他一定能问出他想要的答案。
想到此处,他抽出半分余光,扫向玉霖。
谁曾想,她却真的哭了。
“住手……”
玉霖已然站不稳,那只手上的手,抓在李寒舟的胳膊上,颤抖不止。
“张药你住手。”
张药别过头,他很想告诉玉霖,死到临头,就收起她的悲悯仁慈,谁想却听她说道:“你又想过回活人穿寿衣的日子了吗?”
张药握刀的手一顿。
玉霖仰起头,冲张药喊道:“若不至绝境,谁欲做死士?张药,我此生最恨私刑!”
类似的话,她好像说过。
在什么地方呢?
张药未及彻想,手中之力却再度聚合。
他不认可玉霖的话,至少此时不认可,甚至觉得,文官就是矫情。
刀刃之下的人已痛得瞳孔发浑,绞在一起的双手在虚空里乱抓,脚上的踢蹬也越发剧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