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6章 同落笔 所以有意义吗? 有啊!一定要……(第2/3页)
玉霖回厨房放下鲜鱼,又舀了半桶水过来,弯腰帮张悯扶正花茎,“我帮你。”
“好啊,谢谢你。”
张悯边说边锄起湿土,一点一点地埋住花根,又听玉霖道:“月下种兰,多好的诗题。”
张悯轻怔,眼底如有湖烟悄升。
她心底一软,被那“月下种兰”四个字触动,轻握花锄,“嗯”了一声,温声附道:“你说的真美。”
玉霖抬起头,“写一首七言律吧,你的绝技。”
“我……”
张悯低头道:“这会儿何来的笔墨纸砚……”
“有的。”玉霖蹲在地上,也不顾一手的湿泥,抱膝仰面,认真地望向张悯。
张悯几乎怕她揭穿自己连日封门,为江家子弟斟酌文章的事,然而玉霖并没有这么做。
“我有笔墨纸砚,我这就去取来。”
她说完撑着膝盖站起身,裙角掠过新栽的惠兰花身,行出几步,忽又回头,“我自专刑名起,功夫就只在公文,鲜少再研诗文,所以如今只配抛砖,且等姐姐的良玉。”
月下小院,二女对坐,纤细柔软的手指研开徽州好墨,青石镇纸撑平粗宣。
兔毫取墨,砚边舔笔,而后双双扼袖,从容移腕,走笔行文。
惠兰夜来幽香,随春风越墙而过。
墙外正是宵禁之初,梁京道上,贡院之前,兵马司驱催即将漏夜的行人,马蹄声,脚步声,碎乱仓促。然而三道实门,重重锁住春闱考棚,除宿鸟鸣虫之外,棚下各点灯,人声寂静,只偶尔传来一二风吹纸张,翻飞之声。
这是今年春闱第一场的第一夜,梁京四方天下,墨香两处,千百贡生落笔,一双女子也落笔。前者寒窗十几年,苦心孤诣为家国,也为自身前途,为酬壮志和抱负,也为生儿育女建祠堂。后者……后者哪怕写就万篇经世致用的锦绣文章,也博不来一分功名,建不起一座祠堂。
“所以有意义吗?”苍天设问。
有啊!一定要有!
玉霖心中暗答。
手边葳蕤的焰心,忽地被一阵越墙而来的风吹灭了。
张悯手腕一颤,笔竟脱手落地。
而贡院之中,那第一百二十三号的考棚下,贡生江重山案上的照明烛也被一阵没有由来的风,猛地吹灭了。
与此同时,院门锁响,帘内官主考齐然听得锁响,猛地抬起头,一旁的帘内同考官韩渐,也跟着站了起来,惊声道:“怎么回事?怎么这个时候,突然开锁了?”
齐然道:“别慌,遣人去门上看看。”
“是。”
韩渐应声朝门前奔去,齐然则立即起身,快步行向第一百二十三号考棚。
江重山此刻还看着熄灭的照明烛出神,忽听得门锁落下,大风从洞开的门中猛穿而来。一路吹动棚下无数考卷,接着便是极快的脚步声,由远及近地逼来。
江重山倒吸一口凉气,肩背几乎僵直死。
此时眼前落下一道人影,随后便是两声轻咳,江重山抬头看时,见帘内主考齐然正站在离他一丈之处,守在他考棚外的几个军士,恰在向齐然回话,江重山来不及细想,忙趁机站起身,抽出压在考卷下的纸张,借着人声遮掩,一把揉了,胡乱地扔出了自己考棚。
棚道上的地面有些潮湿,那纸团只滚出去不到半米,停在了一百二十二号考棚前。
江重山惊魂未定,忽听韩渐高声呵道:“你做什么!”
就这么一声,吓得江重山几乎跳起来。
棚外齐然抬手捏韩渐的肩膀,暂且稳住了正要的韩渐,问道:“外头怎么回事。”
韩渐的目光仍然落在那一团纸上,试图撇开齐然,却又不敢对自己的主考官过于无礼,只得盯着那纸团应道:“陛下忽命镇抚司钦巡,人……”
他的话音未落,但见张药一身玄衣,人已经行到了棚道上。
身后的李寒舟高声道:“齐大人,韩大人,都先站一站,不得走动。”
韩渐与自家主考互看一眼,神情却各不相同。
而二人对视的功夫,张药已行至两官面前。
齐然尽力稳住声音,先道:“张指挥使入院,可是陛下有……”
张药只吐了一个“退”字,打断齐然的话,齐然面上虽然有些挂不住,但也不得不拉着韩渐一同退至棚道旁。
韩渐的目光仍然锁着那团纸,还不及开口,李寒舟便先一步江那团纸捡了起来。
“指挥使,看。”
第一百二十二号考棚内的贡生见此,顿时吓得脸色煞白。
此人年岁已经不小了,乡试三考不中,年越三十,才第一次进了会试,家中老小,节衣缩食为他凑够了盘缠上京,下场之前,才得知母亲病重无药,死于家中的消息,憋着一口本场必中的气,想着势必要及第做官,谁想这才第一场,就遇见这样的事,他深知场内舞弊是重罪,见那团纸从自己考棚外被镇抚司的人捡起,心里又是怕,又是愧,又是不甘心,哪里还坐得稳,脚下一软,跌坐在棚内,脑中七情六欲烧得滚沸,脸也涨得通红,张口想要说话,却发不出一点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