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6章 尾声:贺姑娘 贺姑娘,终得……

王充摊开双手, 倾身上前几步,情绪倒也算诚恳。

“江夫人啊,您身后这个人先是死囚, 后是逃犯, 您究竟护得了她什么?赵阁老一直看重您, 您啊……哎……”

王充扼腕一叹,江惠云却不为所动,只顾挡在庙门前, 一步不肯让。

玉霖看着江惠云的背影,想起天明之前, 银声带着她提灯冒雪,推开庙门的情景。

她是在郁州见多了血的人,果然冷静, 眼看着满身是血的玉霖和张药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,也毫不动容,只是摘下头上的一根发带, 反手几下绑住宽袖, 蹲下身来, 直接把张药的身子抽翻过去,以让伤口彻底曝露。

张药闷哼了一声,却被她斥道:“张指挥使装什么?说你操练镇抚司,是要他们死都要闭着嘴死的。”

张药哽道:“那不真……”

“那你操练你自己呢?”

“……”

这问得还真狠,张药无言以对,江惠云却并没有放过他, 抬眼看了一眼玉霖,盖脸又是一句:“如今看着她在,你就矫情了吗?”

“张药不敢……”

张药的脸贴紧紧地贴在玉霖的膝盖上, 手指却有些无措地在泥地上抠抓。

江惠云冷笑了一声,剥开伤处衣料,清创上药,俐落地处置起伤口。

玉霖至此方稍稍调息缓和,忽又听江惠云问自己,“他跟你好了?”

玉霖微怔,下意识地“啊”了一声,江惠云猛地勒紧张药伤处白麻道:“没跟你好,你准他这样躺着?”

玉霖忙一把摁死张药无措的手,点头“嗯”了一声。

江惠云收拾起最后一段白麻,又道:“他行事好吗?”

“什么?”

玉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张药,他闭着眼睛,微微耸着肩膀,却不为疼,为的是江惠云的直接和护短。那些对于男人来说,荒唐如刀的言语,她这辈子也许没有说过,可此时却放肆地吐了出来,切刮着无法动弹的张药,也保护着多少有些赧意的玉霖。

张药没有动,也没有吭声,整个身子像一根沉默而僵硬的湿棍,玉霖只能看见他绷直成线的背脊。就这样看了一会儿,她忽然释然地笑开,抬头冲着江惠云认真地点了点头,“他还可以。”

江惠云也笑了,掏出一张绢帕擦干净手上的血迹,一面重复玉霖适才的话:“他还可以,呵。真是一句有意思的话。”

说罢方扔下绢帕,倾身探指,仔细地挽起玉霖的碎发,望着玉霖的面容道:“希望你永远可以像今夜这般,调侃你自己选的人生。小浮呀……”

“是。”

“师娘祝福你。”

风雪吹散玉霖的回忆,视线改换天地,聚拢于当下。

玉霖眼前还是江惠云的背影,和一脸焦惶的王充,他到底无法硬来,试图再劝江惠云一遍,隧压下声音又道:“江夫人,您在想想刑书大人,想想赵阁老,只要您让开,我王充绝计较您将才所为……”

玉霖直起身子,迎至江惠云身旁,眉头轻挑接过了王充的话,“既然王指挥使做不了主,不断搬出两位赵大人,那不如请了他们来。”

她这一说,王充倒是想起赵汉元还在等着他成事的回话,可他来时哪里知道有江惠云的变故,此时既不敢贸然动手,也不敢耽搁,愣是动弹不得。想着不得不召人近前道:“去跟赵老大人回话。”

那人接令掉转马头便朝着道尾奔去,与此同时玉霖也径直转了身,几步走入庙中,翻开四处的蓬草乱枝,独自寻找着什么。

张药靠坐在神台前,勉强睁开眼睛,目光追玉霖而来,轻声问她:“在找什么?”

玉霖头也不回地应道:“找把椅子。”

“这破庙里哪里来的椅子……”

玉霖垂下手,侧身看了一眼庙门前的空地,直起背脊道:“赵汉元要来,我不想站着更不想跪着见他,我想坐着。”

张药听罢沉默,忽又出声看她:“玉霖……”

“嗯?”

“这行吗?”

玉霖顿时回过头,却见他已然背过了手,艰难地朝神台后探去。

玉霖上前一步,“你能不乱动吗?”

“这行吗?”

张药又重复了一遍,玉霖顺着他的声音低头看去,却见他从神台之后,一点一点拖出了一只木桶。

他曾经在刑场洗地的木桶,至今已弃用多日,但新漆仍在,经手指一擦,又是顶好的成色。

“真有你的。”玉霖失笑。

张药一时脱了力,手就搭在木桶上,他缓缓地抬起头,脸色苍白,嘴唇没有一丝血色。

“我最后的一样木头,送你……”

玉霖终于在天光透亮之时,等来赵汉元。

皮场庙外的整条街道都被封禁,赵汉元从马车上下来,身边却无任何僚属,独自一人,从岗隘边绕过,行至皮场庙门前,他甚至没有在意江惠云,直问王充道:“你说的乱贼在什么地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