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（第3/4页）

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有人在废墟上跳舞。

抱歉，他用词可能不怎么客气，但这个地方在他眼里确实和废墟没什么两样。

同在今觉镇，这里和景区仿佛两个世界，景区是文旅部门精心打造出来的天然去雕饰。而这里土地荒芜贫瘠，冬日里仅有几支光秃秃的树杈，有一条河，处于景区下游，水质浑浊。沿岸几座自建房七零八落杵着，与景区统一修缮的崭新的古典外观大相径庭，这里像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产物，外观有种合几代之力打造出来的灰败感。

跳舞的少女却仿佛完全看不到这里的衰败，兀自沉浸在落日晚霞的灿烂里。

羽绒服扔在一边，今昭身上是鹅黄色的落肩连帽毛衣和雪白长裙，长发挽成丸子头。

她应该学过很多年的古典舞，至少是从小学舞，看得出来身体特别软，每一次发力从胸腰延伸至指尖，像是自有灵魂的柳条，又柔软又坚强，随风舞动，却又绝不是柔弱。

她的软是力量控制下的柔韧，有点有线，收放自如，像挥洒自如的写意，快、慢、刚、柔都只是她的选择，全在她控制。

没有音乐，她好像也并不需要，她自带节奏的控制力，将古典舞的延伸感跳到了极致。

几个连续的点翻快得令人眼花撩乱，紧接着一个下腰，又缓到极致，直至定格。

天际晚霞明媚灿烂，金光落在少女乌黑的头发、白皙的脸庞。

孟言溪的视线也定格在她脸上。

她脸上的宁静和慈悲让他想起佛殿里的神明。

“砰——”

有什么忽然炸开。

今昭受惊，倏地起身，回眸。

不远处的田地里，有村民正在烧秸秆。

风里传来噼啪爆破的声响，还有草木焦香混合着泥土气息的烟火味。

淡薄的烟雾里，她偶尔入梦的少年像带来了又一场不真切的梦，忽然出现在她面前。

“砰——”

草木在热烈的火苗里又一次爆破，像极了猝不及防的心跳。

“你怎么会在这里？”

回过神来的第一秒，今昭赶紧捡起石头上的羽绒服披上，懊恼得偷偷跺了下脚。

太神经了！

没有音乐，没有同伴，一个人在这里跳舞，像个疯子。雪上加霜的是，还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孟言溪看见。

今昭懊恼得想捂脸，但此时逃跑似乎更丢脸，也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打招呼。

风吹过山间的田野，孟言溪低眸看着她。过了两秒，仿佛才回过神，他随口答：“采蘑菇。”

“……哈？”今昭诚恳地困惑，她不知道什么蘑菇这么金贵，值得他高铁转汽车耗费几乎一整天的时间过来采。

“来今觉寺拜佛，听说这里的蘑菇不错，过来看看。”孟言溪停了下，问，“你刚才跳的什么舞？”

像是被提起了什么黑历史，今昭的脸颊一瞬升温。不好意思看他，她盯着远处燃烧的麦秆，小声说：“古典舞。”

孟言溪：“叫什么名字？”

今昭：“……”

她如果说没有名字自己瞎跳的岂不是完全坐实了疯子的形象？

今昭睫毛闪烁了下：“忘了。”

精神状态不好和记性不好之间，她选择牺牲记性。毕竟记性不好还能吃点核桃挽救，但精神状态不好大概没救。

孟言溪点了点头，不知道信没信。

今昭胡乱转移话题：“走吧，我带你去采蘑菇。”

她径直走在前面，孟言溪落后她几步。注意到不远处的一个竹篮，里面半篮子的野菜，孟言溪迈着长腿过去拎起来。

“这个是你的吗？”他问。

今昭闻声回头：“……”

“谢谢。”她默默挪回去，从他手中接过。

因为接了个野菜，原本的一前一后不可避免地变成了并肩而行。风从他的一侧吹来，冷山松雾的气息霸道地笼罩着她，今昭甚至不敢大口呼吸，怕呼吸重了心会蹦出来。

可这个时候如果她忽然加快脚步走到前面去，又会显得刻意。

万幸，孟言溪好像并没有察觉到什么，还能泰然自若和她闲聊，用眼神指了下她的篮子，问：“这是什么？”

“觉菜。”

“蕨菜？”

今昭： “不是那个蕨菜，是今觉寺的觉。”

孟言溪：“哦。”

孟言溪：“你家住这边？”

今昭：“爷爷奶奶家在这里。”

孟言溪： “嗯。”

过了几秒，又说：“以前过来没见过你。”

今昭心想，见过你也不会记得，眼高于顶的天之骄子，估计单是记住她名字就花了一两个月。

她也不知道今天的孟言溪怎么这么多话，在她的印象里，孟言溪绝不是会主动闲聊的人。但她无暇多想，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