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部 毫不冲突(第60/174页)

剧烈思想过后的情绪余波在她内心微微颤动,那不是因为她要去见的这个人,而是对邪恶抗议的呐喊——抗议对伟大的毁灭。

她从楼群的缝隙中,看到了韦恩·福克兰。她感到自己的胸口和双腿有点发慌,便停了片刻,随后,沉稳地继续向前走去。

随着她穿过韦恩·福克兰那镶有大理石的大厅,上了电梯,走在铺着丝绒地毯的宽大静谧的走廊里,每走一步,她都感到冰冷的愤怒在不断增加。

敲响他房门的时候,她清楚地意识到了这股愤怒。她听到了他的声音,“进来。”她猛地推开门,走了进去。

弗兰西斯科·多米尼各·卡洛斯·安德列·塞巴斯帝安·德安孔尼亚坐在地上,正玩着弹珠。

没人会去想弗兰西斯科·德安孔尼亚的长相是不是好看,那毫不重要。只要他进入一个房间,就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。他的身材高挑,有一种真正不凡的特殊气质,动作轻盈,像是身披着乘风的斗篷。人们将此解释为他身上有健康动物具备的那种活力,但又隐隐觉得那并不确切。他身上有的,是一个健康的人具有的活力,它十分罕见,没人能够辨别得出来。他有着信心的力量。

没有人觉得他有拉丁血统的长相,但用拉丁这个词形容他却非常的贴切,不过,所指的不是这个词来自现今西班牙的意思,而是它源于古罗马的原始本意。他的身体像是严格地遵循一种风格设计而成,是一种由瘦削结实的肌肉、修长的双腿,以及敏捷的动作组成的风格。他的脸庞像雕塑一样标准,脑后披着乌黑的直发,日光晒出的棕色皮肤更加突出了他令人吃惊的眼睛的颜色:那是一汪清澈透明的湛蓝。他面容坦荡,不断变幻的神情仿佛毫无隐藏地将他心中的感受表露无遗,那双蓝眼睛则凝固而没有变化,从不泄露他的一丝想法。

他身穿一件薄薄的黑色丝绸睡衣,坐在起居室的地上。散落在他周围地毯上的弹子都是产自他祖国的半稀有宝石:红玛瑙和岩水晶。达格妮进来时,他没有起身,只是抬起头看着她,水晶弹子像一滴泪珠,从他的手中滑落。他笑了,那种傲气、灿烂的笑容,和童年时一模一样。

“嗨,鼻涕虫!”

她听到了自己情不自禁的、快活的回答:

“嗨,费斯科!”

她看着他的面孔,这是她熟悉的面孔,上面没有他所经历的那种生活留下的痕迹,也没有上一次他们在一起时那个晚上的痕迹。他的脸上没有悲惨,没有痛苦,没有压力——只有更加成熟和明显的揶揄的表情,那种令人不安的狡黠的开心,以及极其明朗无忧的精神的沉稳。可这,她想,是不可能的,这比什么都更加令人震惊。

他的眼睛在打量着她:大衣敞着,松松垮垮地从她的肩膀上滑下来,苗条的身体裹在像是办公室制服一样的灰色套装里。

“如果你穿成这样来这里,是为了让我注意不到你有多可爱的话,”他说道,“你就想错了。你很可爱。我真想告诉你,看到这么一张聪明的脸,哪怕是女人的,能让我感到多么安慰。可是你不想听这些,你不是为听这些才来的。”

他的话很不恰当,却说得如此轻巧,她被拉回到了现实,重新回到了她的愤怒和此次来的目的。她继续站在原地,看着地上的他,面无表情,避免被他看出自己的心事,使他有冒犯她的机会。她说道:“我来这里,是问你一个问题。”

“问吧。”

“你告诉那些记者你是来纽约看闹剧的,你是指什么闹剧?”

他像是难得有机会享受到意外一样,放声大笑起来。

“我就是喜欢你这样,达格妮。现在,纽约有七百万人,在七百万人中,只有你知道我指的不是威尔的离婚丑闻。”

“你指的是什么?”

“你的答案是什么?”

“圣塞巴斯帝安的灾难。”

“那可比威尔的离婚丑闻有意思多了,对吧?”

她用控诉人的那种严厉无情的语气说道:“你这样做是蓄意、冷血、另有企图。”

“你不想脱掉大衣,坐下来吗?”

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,冷冷地转过来,把大衣脱下,扔到一旁;他没有起身帮她。她坐在一张椅子里,他依然坐在原地,尽管有些距离,但看上去他似乎就坐在她的脚边。

“我另有企图干什么了?”

“整个圣塞巴斯帝安的骗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