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章(第2/5页)
然后他听见阿贵的笑声:“四姑娘回来啦?”
谢随野睁开眼,宝诺走进后院,仰头对上他的视线。
“轰”地一下,心中的烟火铺天漫地,银河坠落般从天幕冲着他倾泻而下,酣畅而盛大,仿佛要将人溺毙其中,寂静长夜因此撕裂,天地不再存在,只有他们的灵魂在共颤。
谢随野的手猛地抖了一下。
明明只是如此平静的对视,他所知所感却抵达从未有过的激烈,死去又活来。
宝诺不知道他的想法,面无表情别开脸,上楼回房。
*
夜凉如水,宝诺泡在浴桶里,周身虚软无力,犹如死海浮荡,一点知觉都没有。
方才都做了些什么?
分尸,剁碎人肉喂狗。
手臂和胸膛全是血,明明换了身衣裳才回来,怎么还是觉得有股洗不掉的腥味?
死人的血是粘稠的暗红色,像伍仁叔在初夏做的梅子酱。
剁碎的人肉和猪肉没多大差别,搅在牛骨汤里,又腥又香。
宝诺想吐。
可比起碎尸,她更厌恶的是自己。
拖着斧头手起刀落的一刻,脑中的弦好似崩断,一下比一下彻底。极端的暴力让她有些神志不清,仿佛看见童年,那些被继母虐待的场景闪烁浮现。她心里瞬间塞满仇恨,无法克制的戾气让她不断扬起斧头,像在用这种方法拯救小时候无法反抗的宝诺。
若非如此,她怎会想要加入惊鸿司?
一个受过长期暴.力虐.待的孩子,怎么可能对暴力没有向往?
要么重复过去受虐的命运,要么自己成为施暴的人,只有少数幸运者能摆脱阴影走向一个璀璨的未来。
宝诺刚刚及笄,阴影便悄无声息找上了门,当时她还不清楚那是什么。
直到真正接触暴力。
她居然觉得痛快。
从那天起,再也不能欺骗自己做游影只是为了自力更生,只是为了其他狗屁正义的理由。
她无数次想带着雁翎刀回到过去,从继母手下救出自己。
一种扭曲的补偿,通过做游影,通通得到发泄。
“大家想保护你,希望你在天真无邪中长大,不要沾染那些残忍的脏东西,你没有被血腥玷污过,你是干净的,我们这些年是在守着你过日子,明白吗?”
谢知易曾经对她说过这样的话。
多宝客栈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天真无邪的四姑娘。
倘若发现她阴暗扭曲的那一面,会很失望吧?
哥哥还会当她是只干净的小兔子那么喜欢她吗?
宝诺滑入浴桶,屏住呼吸把脸沉进水里。
不会的。
大家凭什么喜欢一个残忍、肮脏,被血腥玷污双手的人?
宝诺忽然看不见自己丁点儿好处。
埋在心底没有愈合的创口,被爹娘厌弃的阴影再度袭来,让她有些自我厌恶。
可是多宝客栈分明给了她很多很多的爱,不该如此才对。
宝诺陷入茫然与无助,像漂浮于汪洋大海的一叶扁舟,找不到可以停靠的岸,海潮汹涌,随时会将她掀翻,沉入深海。
……
翌日清晨,惊鸿司衙门。
两名刺客均已招供,皆系甄北扬所派,暗杀宝诺与柳夏泄愤。甄孝文秘密训练死士,为岐王暗杀政敌,散播谣言,监控平安州官员,供状中具已写明。
“怎么着,抓人去?”柳夏问。
“不急,等秦大人回来再说。”宝诺答。
柳夏扶额:“你还真沉得住气,甄北扬想要我们的命,证据确凿,我的耐心快耗尽了。”
宝诺:“凭他和几个蹩脚的死士,要不了你的命。”
正说着,手下急忙从外边进来禀报:“甄北扬昨夜在许家门外被人砍去左腿,陷入昏迷,甄老爷报了官,知州大人请许小姐去衙门问话,两家闹得不可开交。”
“什么?!”柳夏皱紧眉头,随即又笑出声:“甄北扬左腿被砍断?这是哪位义士的善举?”
她转头发现宝诺愣怔不语,凝神思忖,不由怀疑:“老四,难道你……”
“我哪有那功夫。”
“也对啊,昨夜累得半死,谁会绕大半座城去行凶?难不成真是许少鸳派人干的?在自家门口?”
宝诺沉默。其实她心中已有答案,差一层窗户纸,就是捅不破。
*
谢随野和谢知易讳莫如深的态度令人丧气,那些语焉不详的瞬间,点到即止,故意勾引她的好奇,宝诺愈渐压制不了心底的焦躁与愤怒。
作为最亲密的人,他未免隐藏太多。
当晚宝诺没有回客栈,之后的两三天都没有回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