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0章 不自知 张药在路上,一步一破防。……

龙座上传来一声轻咳, 众人肃立,奉明帝倒是语气松快,“天机寺的余恩, 还在押吧, 什么地方?朕竟记不得了。”

张药在玉霖身后回道:“在刑部狱。”

“哦。”

奉明帝的手指虚空一点, 恰落玉霖额前,目光也终于从赵河明身上移了下来,“那先不去刑部狱里耗时辰了, 还是先审她。玉霖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你和余恩,是什么关联?谋划的……又什么?”

“奴婢不明白陛下的话。”

“哦, 听不懂是吧,那朕换一个问题,你是不是早就知道, 那菩提塔下面有银子。啊?”

玉霖仰起头,静静地望向赵河明。

一切倒回欺君下狱的那一段时光大理寺公堂上,她一次一次地看向后堂听审的赵河明, 起初玉霖真的很期望, 他能为自己开一次口, 然而没有。门幕几重,光移几度,人在门后定若石像。赵河明始终沉默地看着她,满目心疼惋惜,但就是不开口,就是不显灵。

那时她好难过。

人难过的时候, 真的会脆弱地一点办法都没有,听凭摆布折磨,认根本不认可罪名, 受根本不理解的难。好在人是会绝望的,绝望之后只剩自救,而自救这件事,做起来真的很爽。

玉霖的唇畔禁不住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。

这一次虽然还是她,跪在金门日参临时而设的共堂上,独自一人,无人庇护。

但立在诸公之间的赵河明却不能藏于门后,施舍目光。这一次他必须要开口,必须要显灵。

见玉霖不出声,奉明帝竟笑了一声。

“杨照月,取根鞭子过来,给张药。”

话音落下,却无人上前,奉明帝才想起杨照月在廊上 被他发狠一踹,踹得上不来了,不禁摆手笑了一声:“算了,一个弱女,不消鞭刑也能审得,张药。”

“在。”

“朕问她答,她不肯开口,那就掌嘴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陛下!”

玉霖面前应声投下一道淡淡的人影,袍衫之中雅香温润,遮去殿上龙涎的干冽,显然不是张药。

玉霖仰起头,静静地望向人声来处,见赵河明执笏恭肃而立。

“哦?”

奉明帝眼底蓄起笑意,故作有兴地倾身问道,“赵卿有何事奏啊?”

玉霖眼前的那道人影矮下。不用说,是赵河明在御前撩袍下了跪,“臣求陛下宽仁,饶恕她。”

玉霖一笑,“我不需要赵刑书替我求情。”

赵河明不由她说完,忽然沉下声音,冷冷地喝了一声:“你给我住口。”

这已然算得上是御前失态,一时间百官具惊,记录言行的御史官员,已在册上下笔落墨,奉明这一朝,赵河明的名字,还是第一次落在那张纸上,赵汉元闭上眼睛,长吐了一口浊气。

赵河明伏叩,声音倒是稳了下来,“臣御前失仪,请陛下降罪。”

“朕不责你。”

奉明帝的嘴角仍然擎着一丝笑容,“朕知道,你们从前是师生。你赵河明嘛,如今有了点年纪,心就跟着软了。”

“臣有罪。”

“无妨,铁律之外多点人情,对赵卿是好的,朕不说什么。但那些白银的来历,朕得问明白。”

说着看向玉霖和陆昭,“不能就由着她这样,咬下不说。不然,朕怎么给户部……给等着用钱的这些京师衙门、地方官署,交代啊。”

赵河明稍直起身,奏道:“臣以为,天机寺焚,陛下下诏罪己,恩赦寺中僧众和刘氏一女,仁义动天,因此福银天授。昨日佳话初传,想来日,必通明天下。如此圣名,怎么可因此女的疯言而毁。”

赵河明说至于最后,喉咙微颤,好在群臣之中,已有人应声附和。

“启禀陛下,臣以为,赵刑书的话不无道理。”

“启禀陛下,臣亦附议。”

“臣亦附议。”

“臣……”

附议声此起彼伏,奉明帝却只是拖长声音,“嗯”了一声。

人声渐渐平息,沉寂须臾,赵汉元终于缓缓地走出了班列,走到自己的儿子身前,向奉明帝深揖。

“老臣亦有话要禀。”

“赵阁老请讲。”

“是……”

赵汉元直起身,“去岁冬季,冰塞运河,雪灾伤苗,今冬又有天火焚寺,伤民利,亦损民心。臣只有一句话——如今这两百万两白银,正可谓是一张雪里厚被,一场田中及时之雨,可……泽被天下。而这所仰赖的,是陛下的……圣德啊。”

他说完这番话,龙座上顿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。

“说得好!”

许颂年抬头看去,见奉明帝竟已起了身,几步从龙座上下来。

“好!好!很好!”一连三声,奉明帝已走到陆昭的面前,叉腰低声,头几乎要触到陆昭的额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