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4章 同道行 若是再和你刑场相见,我救你。……(第2/3页)
“如何?”玉霖先出了声。
张药走到玉霖面前,他仍然蒙着面,浑身被雨浸透,头发丝上还挂着雨水。
他蹲下身,平视坐在草席上大的玉霖:“我说过,我有把握会告诉你,你没必要在这里等我。”
他说完,拧了一把身上的雨水,又问道:“张悯如何?”
玉霖答道:“她得了江家诗会的彩头。”
张药道:“你觉得江家这场诗会有问题吗?”
玉霖点头:“很可能,但我看不清全貌,下不了定论。”
张药低头,狠拧了一把身上的雨水,促声道:“我真该把她关起来。”
“你把她关起来,就是绝庆阳墙内人的命。”
张药打断玉霖:“明知是条死路,她一个走,我对父母交代不了!”
“她不会一个人走的。”
玉霖说着垂下头,手指轻轻捏起膝上的衣料,“我陪她。”
张药切声问道:“你做什么了?”
玉霖平声道:“没做什么,只是留了一个陪她的余地,如果今日的诗会无事,那最好,如果……”
“如果有事呢?”
玉霖笑了笑,“那你就看着吧。我很厉害的。”
“你有多厉害?”
张一把扯掉脸上的蒙面,“你进过死牢,跪过刑场,你自己忘了吗?”
他说完这句话,玉霖沉默了。
夜色之中,玉霖看不清张药的表情,张药却清晰地看见了玉霖的神色,她眼睑低垂,眸光像月下的井水。
张药没有见过这样的玉霖,顿时后悔得想死,他强逼自己压下声音,“你……怎么了?”
玉霖忽然抬起头,仗着天黑,她眼神又差,竟托着腮直直地看向张药,“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,我本来没必要来你这里的,但我有点想见你。”
张药怔住,与此同时,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很不争气地吞咽了一口。
面上是古井无波,心里却害怕此刻形容猥琐,然而越是如此,背脊越是绷得僵如湿木。
湿透了的夜行衣此时像一捆浸过水的麻绳一般,将他四肢全然绑死。他想站起来,却莫名地跪了一条腿,左膝触地,夜色中传来“咚”的一声。
玉霖仍然托腮望着他,“目中无人”就是放肆,“我想跟你说一件事。”
张药不敢说话,他怕自己出声则破防,哽了须臾,才从喉咙里逼出一个“嗯。”
“你之前不是问我,有没有想死的时候吗?”
“嗯。”
“其实有。”
“嗯。”
“有两次,一次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,我用这个石头……”
张药低头看向玉霖托起的那块石头,石面焦黑,形如人心,静静地躺在玉霖白皙的掌中。
“我朝一个跪在地上的女人扔出这块石头,然后她突然就疯了。她辱骂我,我太小了,其实听不太懂,但我知道,那天夜里,她对着我,说尽了天下最难听的话。我身后有很多人,都是男人,没有女人,他们没有一个人出声,只有我一直在哭。那个女人双眼通红地看着我,让我去死,我看她太痛苦了,太可怜了,所以我想听她的话。”
她说至此处,有些哽咽。
张药僵硬的身子和喉咙,终于松动了三分。
“第二次呢?”
“第二次……”
玉霖肩头一颤,不禁抱住了膝盖,轻声道:“是公堂。”
“审刘氏的那一次吗?”张药问道。
玉霖喉咙里漏出一口又酸又暖的气,眼泪顿时蓄满眼底。
他竟然知道,他竟然说准了。
“为什么?”
这一刻,张药终于敢看玉霖了,敢看那双泪光盈眶的眼睛。
“因为刘氏跪在堂下,堂上诸公满座,想着要剥女人的衣裳来动肉刑,他们修养再好,也忍不住起心动念。堂上都是狗屁,只有你是个姑娘。”
堂上都是狗屁,堂上只有我是个姑娘。
玉霖心底的这句话和张药的声音并出,话音落下,眼泪顿时夺眶而出。
耳旁张药的声音再度传来:“我当时不在,但我觉得,你一个人,坐在堂上看着刘氏,一定哭了。”
说完这番话,张药绷紧的神经和身体全然松弛开来,他看着在他的草席上抱膝而坐的玉霖,耷拉着头,不断地点头,身子蜷缩在一起,像一团晶莹的雪球。
她很温顺地“嗯”了一声,把脚收进了裙底,示意张药继续说。
“所以你解了你自己的官袍去遮她的身子。”
“嗯。”
“你根本没有把握你能救她,但你还是做了。那一刻你想和她一起死。”
“嗯。”
“所以你是不是又想做这样的事了?”
玉霖的手指猛地抠紧了自己的膝盖,她不明白,对任何事情都麻木、迟钝的张药,竟能将她自己都难以言明的恐惧,一股脑挖出来,直愣愣地摊在她面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