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2章 故人来 你想对我做什么,以后不必告诉……
张药还能说什么?
不过是一张纸, 她独自窥见前因后果,串联其中所有人的立场和处境,尽而听到了他的心声。
谢天谢地谢玉霖, 她来找他了, 她赶上了。
既然如此, 那么合该她说什么,就是什么。
万千心念抽身而去,张药背朝玉霖屈膝跪下, 伸手捡起玉霖踢来的绑绳,对玉霖道:“铁链绕手腕上, 不要用手指使力。”
他刚说完,玉霖还真一点不客气地将他勒得漏了一口气。
张药仰起下巴,勉强吞咽一口, 尽管仰头看不见自己的手腕,人也呼吸不畅,但他还是凭着精绝的手法, 迅速而精准得将自己捆了个扎实。
“那个……”
玉霖在张药耳边问道:“一般像我这种身份……”
张药闷声:“你什么身份?”
玉霖稍有些尴尬, “就……挟持你的这种身份, 我应该跟里面的人怎么说?才会……”
“才会不露怯?”
“对。”
玉霖说完,张药其实有点想翻白眼,但他现在背跪在玉霖面前,白眼翻上天玉霖也看不见,索性咳了一声,朝门内呵道:“李寒舟!”
绣春刀柄抵开朽木门, 李寒舟率众跨出,却见张药跪在十步之外,脖绞锁链, 双手受绑,背后立着身裹夜行衣的人,看起并不壮硕,甚至有些清瘦,很难想象,张药是如何被其人挟制至此。
“来者何人?简直大胆!”
李寒舟大呵,玉霖被这一声扎得耳心刺痛。
玉霖和李寒舟相交,早就不在一日两日之间。且她少年及第,而后便正经做官,不在江湖,更不不通“鸡鸣狗盗”之术,当下只要她一开口,李寒舟便能辨出她的声音。
果然,临时起意,就必遇百密一疏。
张药倒是明显感觉到了玉霖的无措,因为就在须臾之间,她又将勒住他脖子的铁链往她自己的手腕上狠狠地绕了两圈。
“咳……”张药干咳出声。
李寒舟立时怒了,“来人!围起来!”
“李……”
“李寒舟你想害我死吗?”跪在地上的张药,到底没有让玉霖把那个“李”字吐完。
李寒舟顿时有些慌张,忙道:“都退下!”
随即又问张药道:“指挥使,这人是哪条道上的?什么来路?”
“不知道。”
张药直接了当,“但我已经这样了,你也不是对手。”
“是……”
这句话的前半句,李寒舟未必全信,但是后半句毋庸置疑。
张药已经跪了,那就不管那人身手如何,是否是招摇撞骗,他李寒舟,都得跟着张药一道跪。
玉霖看着李寒舟的窘面,想起了去年冬天,张药来刑部狱找她,她设计杀王少廉,却不想误伤名为“嫖”她,实为找死的张药。
她逼他走,但他不肯。
他说:“你那什么草台公堂,我跪了,就不是草台。”
他说的很对啊。
当时的玉霖是个第二天就要被押赴皮场庙,千刀万剐的女囚。她设的公堂,可不就是一处草台。为了夯实这处草台,她只能将梁京官场的上名声煊赫的男人们拽至台中,宋饮冰不够,那就赵河明,当今世道,不靠男人是成不了事的。不过也是他们智下一层,被诱上草台,因此成为玉霖求生求道的工具。对他们,玉霖并没有一点愧疚。
但张药不一样。
他并非不慧,也并非被玉霖蛊惑,从头到尾,张药都是自愿的。
起初玉霖甚至觉得有点不可思议,怎么会有男人自愿上女人的草台,不审判也不质问,用他自己多年行走梁京城所累下的势力,帮她撑稳摇摇欲坠的草台。
可张药作为一个“嫖客”,作为一个被审判的人,他真的和玉霖一道,在大理寺中跪了下来,就跪在玉霖的身边,面无表情地讲述他自己的“罪行”
他说:“我行如猪狗,淫恶不可恕,万死难赎罪。”
他用最难听的话将他自己扎了个透,说得堂上诸公面红耳赤,与他同辱。
至于玉霖……
玉霖回想起那场堂审,她说:“至此我不忍见大雪寒天。”
她说:“恳请《梁律》,救世上庶人。”
猪狗不如的张药。
干净而清雅的玉霖。
不做公堂被意淫的玩物,也清清白白地摁死了王少廉。
所以张药说得对:“你那什么草台公堂,我跪了,就不是草台。”
今夜也一样。
手无缚鸡之力的玉霖,威胁不了任何一个人,但张药双膝触地,跪在她身前,谁敢质疑她柔弱。她就知道,这一计虽是临时起意,她单刀赴会,但就是能成,一定能成。
“让韩渐过来。”
果然不必玉霖开口,张药已经接上了她的戏。
李寒舟有些犹豫,玉霖作势又将铁链朝后一拽,张药及时蹙眉,猛地一哽,他本来就很想吐,正好将那阵呕意引来做戏。